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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茅盾為國內部分現當代文學作品所作的眉批集中在20世紀50年代末60年代初,這一時期他開始用清醒的現實主義態度反省文藝的弊端,建立在細讀文本基礎上的眉批無疑從一個側面體現了他的批評立場和著眼點。茅盾沒有對作家作品和人物形象進行簡單的二元對立的價值評判,他以自己的閱讀和批評方式表明,對小說作品的評價決不能以意識形態標準代替藝術標準,而應尊重藝術規律的特殊性,通過細致解讀作品文本,切實挖掘作品的深層意蘊,特別是那些作家創作的主觀意圖和藝術效果相齟齬的地方。他的詩歌批評的風格尺度也始終建立在仔細品讀和揣摩詩歌文本的基礎上,并且巧妙地將中國古典詩歌以畫理入詩、融繪畫于詩情的筆法運用于自己的詩歌點評中,使他的詩評充滿表意的形象性。
關鍵詞:文本細讀;茅盾文學;眉批;文學批評
20世紀50—60年代,茅盾的文學創作和批評都陷入了難以言說的困境。一方面,作為新中國的文化部長和文聯、作協的主要領導人,茅盾渴望以全新的創作實績表達他對新中國文藝政策的高度認同和積極響應,展現他作為繼魯迅之后左翼革命文學旗手的風采;另一方面,自五四新文化運動以來深植于內心的人道主義情懷和對文學藝術審美價值的一貫追求,又使茅盾的創作和批評理念很難完全融入文學、政治一體化的時代風潮中。于是,他的文學批評則呈現出較為矛盾和復雜的狀態。《中國現當代文學茅盾眉批本文庫》匯集了茅盾在20世紀50年代末60年代初對8位中國現當代作家的40余種作品所作的眉批,在1996年茅盾百年誕辰時出版面世。這套眉批本文庫極為真實地記錄了茅盾對當時產生重要影響的文學作品的精細解讀,也從一個側面反映了他對文學審美批評的始終如一的堅守和垂范。在21世紀的今天,重讀《中國現當代文學茅盾眉批本文庫》,既是對現當代文學經典作品的重溫與反思,從中尋覓到1940—1960年代的政治文化語境在作家創作和茅盾文學批評歷程中留下的特殊印記,也可以發現文本細讀作為茅盾文學批評的靈魂在當下的躍動,以及對今天文學批評所產生的積極影響和啟發。
一總共四卷的眉批文庫包括長篇小說卷兩本,即楊沫的《青春之歌》和烏蘭巴干的《草原烽火》;中篇小說卷一本,內含杜鵬程的《在和平的日子里》和茹志鵑的《高高的白楊樹》;詩歌卷所涉詩人詩作有阮章競的《漳河水》、《迎春橘頌》,田間的《田間詩抄》、郭小川的《月下集》和聞捷的《河西走廊行》
這里首先要介紹的是《中國現當代文學茅盾眉批本文庫》的中短篇小說卷,它由茅盾對杜鵬程的中篇小說《在和平的日子里》和茹志鵑的《高高的白楊樹》等短篇小說所作的眉批構成,其中對《在和平的日子里》的批語就有59條,內容涉及到小說的主要人物形象與人物關系、語言修辭和語境等。《在和平的日子里》是憑借《保衛延安》蜚聲文壇的青年作家杜鵬程在1957年發表于《延河》雜志的中篇小說,剛剛結束了戰爭題材寫作的作家將筆觸伸向了新中國誕生后的筑路事業———寶成鐵路的修筑現場,真實地描寫了革命戰爭時期的軍人在和平年代社會主義建設中的英雄業績,以直面現實的勇氣反映了他們從戰爭狀態進入到和平年代之后思想改造的重要性和迫切性。單行本出版的1958年7月,杜鵬程就將扉頁上寫著“敬請沈部長指教”的小說贈予當時的文化部長茅盾。一貫以扶持文壇新人為己任的茅盾,在繁忙的公務之余對小說做了逐字解讀。在59條眉批中有相當一部分是針對小說的兩個主要人物閻興和梁建而作。他們是一對戰爭年代的戰友、曾經的團職干部,在縱橫一千多里的鐵路工地上,又分別擔任了擁有一萬多名筑路職工的第9工程隊的正副隊長,原本都有爭當新時代社會主義建設事業英雄理想的兩個人卻在這個特殊的戰場走上了不同道路:閻興始終保持了在艱難困苦中“奮不顧身的革命勁頭”,梁建面對艱苦的筑路工程,以自己的奮斗歷史和革命本錢作籌碼,逐漸喪失了奮斗的意志,多次萌生了逃離的念頭。受時代主流意識形態的影響,杜鵬程的創作初衷是為了塑造閻興這樣的英雄人物,小說中也不乏頌揚贊美之詞。但茅盾顯然對梁建這個形象更有興趣,每到與梁建相關的章節,他都品讀得格外細心:比如在小說的第45頁,作者描寫了一段梁建在江邊看到人們熙熙攘攘的日常生活后的心理狀態,看著賣柴禾、核桃、酸棗的老鄉和修表、釘鞋、算卦、耍猴兒的街頭手藝人,梁建覺著:這些賣藝的、挑擔的、擺攤的、東奔西走混一碗飯吃的人,或許有他們的難處,可是倒也逍遙自在。不是嗎?他們隨便撈幾個錢,把肚子塞飽,哪怕天塌下來,也不熬愁。任務呀,工期呀,雨季呀,洪水呀,材料呀,圖紙呀,計劃就是法律呀,跟自然界作斗爭呀,與這些穿草鞋的農民、做小生意和耍小手藝的人,有啥相干?梁建暗下決心,要繼續對筑路工地上救火一樣的工作保持冷靜,遇到使別人心肺都要炸的事,也得沉住氣。茅盾先生對此作了這樣的眉批:“這一段寫梁建思想變化,頗有特色,不落俗套。”之后,圍繞小說對梁建的描寫,茅盾還作了多處眉批,比如對梁建看到纖夫拉纖時的心理活動,茅盾毫不掩飾贊嘆之情:“插這一段好!因為也是寫梁的思想變化的。”[1]而小說透過另一個人物韋珍的視角描寫梁建的文字,也引起了茅盾的關注和肯定,他多次在空白處寫下“從韋珍的心目中寫梁建”,“這一段好”,“從韋珍眼中寫梁建”[1](48-52)等批語。說明茅盾不僅對小說文本做了貫通一氣的仔細閱讀,還對圍繞梁建性格變化的描寫進行了揣摩。陳思和曾經指出:“文本細讀的功能在于探討一部作品可能隱含的豐富內涵與多重解釋,窺探藝術的奧秘與審美的獨特性。”[2]那么,茅盾在特定年代對小說文本的細讀及其所作的眉批,對于今天我們理解把握原作《在和平的日子里》到底有什么啟發性和指導性?又折射出哪些時代特征,以及茅盾批評理念中一以貫之的審美立場呢?眾所周知,小說評點通常都是體系嚴謹、邏輯性很強的理論文字,但眉批是閱讀者在閱讀過程中即時產生的靈感和想法,隨讀隨批,三言兩語,不僅有突破固定批評模式的功效,還有簡潔、直觀,一語中的的藝術效果。茅盾的眉批集中在20世紀50年代末60年代初,這一時期,“他開始用清醒的現實主義態度反省社會和文藝的弊端”,并“關注與支持‘中間人物論’”。[3]建立在文本細讀基礎上的眉批無疑體現了他的批評立場和著眼點。就《在和平的日子里》而言,雖然閻興這個形象是作家杜鵬程傾心打造的和平年代的革命英雄人物,但梁建的形象卻直到今天仍然具有代表性。事實上,杜鵬程在小說中對梁建的描寫也時而流露出既批判又惋惜的矛盾心理,身處險情頻發的筑路現場,梁建并沒有完全放棄自己的責任,但面對精神和體力的超負荷支出,梁建又常常抱怨工地生活擊毀了他的健康,從而產生了退縮的念頭。正是這個處在矛盾中的人物,引起了茅盾濃厚的興趣,一貫堅持現實主義創作和批評原則的茅盾認為:“矛盾往往集中在這種人物身上,他們也是一種典型。”[4]這一時期的大連會議上,茅盾還在發言中指出,寫工人農民,不能只寫兩頭,即只寫作為學習榜樣的和作為批判對象的,也應該寫處于中間狀態的,并且要作為典型來寫。茅盾在自己的閱讀中身體力行,將閱讀視野始終圍繞著梁建,以及與梁建思想變化相關的人物及其關系展開,他關注的梁建,就是一個“生活在我們中間的現實的人”,[5]體現了現實生活中的矛盾復雜關系。正因如此,茅盾對《在和平的日子里》所作的眉批中,沒有對作家作品和人物形象進行簡單的二元對立的價值評判,他以自己的閱讀和批評方式表明,無論是英雄人物還是非英雄人物,都不能以意識形態標準代替藝術標準,而是要尊重藝術規律的特殊性,通過細致解讀作品文本,切實挖掘作品及人物的深層意蘊,特別是那些作家創作的主觀意圖和藝術效果相齟齬的地方,引導讀者進一步體會文學創作的規律和奧秘。
二《中國現當代文學茅盾眉批本文庫》
“長篇小說卷2”,是茅盾對蒙古族作家烏蘭巴干的代表作品《草原烽火》所作的眉批本,這是茅盾以卓越的政治智慧和文學大家的寬廣胸懷關心、扶持中國少數民族作家的又一個例證。“早在20世紀30年代,茅盾就對中國少數民族作家和民族地區的文學事業特別關注。滿族作家端木蕻良、彝族作家李喬、白族作家馬子華等,當年都曾得到過茅盾的指導與幫助。”[6]新中國誕生之后,中國少數民族文學進入了一個嶄新的發展階段。當時已身居高位的茅盾,閱讀少數民族文學作品數量之多,閱讀之深、之細,可為后世垂范。他曾撰文稱贊蒙古族作家瑪拉沁夫的長篇小說《科爾沁草原的人們》“從生活出發,而不是從政策出發”。盡管建國之后的茅盾意識到描寫工農兵、塑造工農兵英雄形象,將是每個藝術家創作必須嚴格遵循的文藝路線,但他從不諱言作家獨特的生活積累在創作中的重要性,這也是茅盾現實主義文學觀的重要立場。1962年,茅盾又高度評價了瑪拉沁夫的短篇小說集《花的草原》,他說:“瑪拉沁夫富有生活積累,同時他又富于詩人的氣質,這就成就了他的作品的風格———自在而清麗。”[7]這些切中肯綮的批評,在少數民族作家主體精神和藝術風格走向成熟的過程中產生了極其重要的影響。四十多年后,年過花甲的瑪拉沁夫仍記憶猶新:“使我感到敬佩的是茅盾先生以那樣簡潔的評語,準確地概括和認同了多年來我苦苦尋索的屬于我的那種藝術感覺和藝術方位。”[8]與瑪拉沁夫一樣,烏蘭巴干也是少數民族作家中的佼佼者,《草原烽火》作為建國后十七年中長篇小說的代表性作品,在1958年和1959年先后由中國青年出版社和人民文學出版社分別出版。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該書時,以葉圣陶先生的小說評論做了代序。茅盾的眉批本中收錄的正是對這一個版本的批閱。《草原烽火》以洋洋40萬言的篇幅,展現了科爾沁旗草原上蒙漢各族人民在中國共產黨的領導下反抗封建王爺壓迫和日本帝國主義侵略的英勇斗爭。茅盾在全部80條批語中,將文本細讀“作為主體心靈審美體驗的交流與碰撞”,“以自己的心靈為觸角去探索另一個或為熟悉或為陌生的心靈世界”,[2]袒露了他的真實情感和閱讀體驗。這首先體現在茅盾閱讀中對作品文學性的高度關注。茅盾眉批《草原烽火》針對的具體對象,有時是一段情節描寫,有時是一段敘事文字,有時是某個具體的詞句;無論褒貶,都是出于個人情感或審美的需求,融進了自己的生命體驗和主觀愿望。比如小說第一章里,作者透過主人公李大年的眼光,描寫了草原上的自然風光以及玩耍著的孩子們和奔突的野馬群,茅盾在相關的4段文字旁邊做了標記,并批注“寫得絢爛、矯健,如奇峰隆起。”[9]在小說第32頁,作者有數段描寫奴隸扎木蘇榮和李大年在暗夜里會面的文字:夜徐徐降臨。十八道岡子,變成波瀾形的暗暗的長影。一只夜貓子從岡子里飛出來,落在岡下的一塊石頭上鳴叫。那塊石頭遠望象一條趴牛,所以人們叫它趴牛石。……暗夜的云層里透過了鐮刀似的月亮,一個人在遠遠的路上搖蕩著身子,漸漸走進趴牛石旁,把夜貓子嚇飛了。這個人正是趕來接頭的奴隸扎木蘇榮,當他伸手去摸石頭底下的小洞時,發現藏在里面的皮套子沒有了,扎木蘇榮立即意識到他要聯絡的人已經到了。在這段文字旁邊,茅盾寫下了意味深長的八個字:“金鼓之后,笛音悠揚。”這既是對作家描寫技巧的贊嘆,也有助于讀者深入小說的語境,令讀者對下文即將到來的扎木蘇榮和李大年的會面充滿了期待。對于作者在人物描寫方面的手法,茅盾也多有贊賞,認為“有中國古典小說的表現手法的痕跡”。[9](42)顯然,在細讀和點評《草原烽火》的過程中,茅盾完全進入了一種忘我的境界,他沉浸在小說營造的世界里,之前的人生體驗,作為文學家、批評家的藝術經驗與小說的藝術世界互相融合、互相碰撞,因此,對于某些失當的人物語言和對話,051他也直言不諱地批評:“知識分子氣”,“知識分子的語調”。可以說,我們在眉批本中見到的茅盾,是較少受意識形態的干擾和影響,對藝術規律有著清醒、自覺認識的茅盾,他的眉批,完全是一種個人化閱讀、體驗、闡發的過程。尤其令人感佩的是,茅盾雖然點評的是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的《草原烽火》,卻以中國青年出版社版本作為參照,他仔細辨析了兩個版本的不同之處,具體到每一個字詞,為此耗費的心血可見一斑。在當時高度敏感的政治氛圍里,“謹小慎微”、“有時甚至到了逆來順受、明哲保身的程度”的茅盾,[10]也許并沒有想到這套眉批本會公開出版面世,他只是全身心沉浸在文學文本所提供的藝術世界里,情之所至、興之所至、言所欲言。今天看來,茅盾當年的細讀,還充滿了對中國少數民族文學發展前景的美好期待。這里當然有茅盾對一個初露頭角的少數民族青年作家的寬容的批評意向,因為“烏蘭巴干當時是用蒙語構思,漢文寫作,語匯貧乏,常常詞不達意”。[11]雖然小說文稿在出版之前,已經得到出版社編輯長達8個月的逐字逐句的編輯加工。但茅盾所作的點評,不粉飾、不隱晦,好處說好,壞處說壞,絕少激烈言辭,始終和風細雨。具體從辭藻、修辭,再到結構、敘事,做多方位的體察、辨別和指導。可以說,茅盾在細讀小說文本的同時,也提供了細讀文本的具體方法,再次確立了文本細讀在他文學批評理念和范式中不可取代的地位。
三早在新文學初期,很多文化人都熱衷于泛泛地抨擊舊文學、宣傳新文學,一些富有新氣象的作家和作品反而遭到冷遇。茅盾敏銳地發現并捕捉到這些文學作品散發的現代美學氣息,做出了卓有洞見的評析
比如郭沫若的《女神之再生》甫一發表,茅盾就撰文介紹它“委實不是膚淺之作”,而是“空谷足音”,寥寥數語就肯定了郭氏詩歌在新詩草創期的價值,同時也證明茅盾詩歌批評的起步之早。在《中國現當代文學茅盾眉批本文庫》詩歌卷里被茅盾評點的4位詩人及其詩作,“并不擁有經典化的文學史地位,卻有某種公式化和概念化特點”。[12]但茅盾對待這些作品的態度和他文學批評的風格尺度仍然建立在仔細品讀揣摩詩歌文本的基礎上,“不但維護了文學創作的藝術性和個性,也堅守了文學批評的語言感受和審美體驗底線”。[12]他字斟句酌地對詩歌的語言形式、音節音韻、節奏結構乃至總體風格一一作了評點。其中他最關注的莫過于詩歌的語言之美,因為詩歌反映生活具有高度的集中性,這就要求詩的語詞必須極為凝練、精粹,用極少的言語去表現豐富的生活內容。阮章競的《漳河水》雖然是一首敘事詩,但作者并不重于敘述故事,而是著力于選擇最具典型性的生活現象,用生動、含蓄、精煉的詩句刻畫3個農村女性的精神世界。在詩集的扉頁上,茅盾就寫到:“作者的詩句有兩個特點:一是群眾語言的加工,二是融化成語,不但和前者不調和而且特別新鮮。”[13]①茅盾特別在“種谷要種稀留稠,娶妻要娶個剪發頭。種玉茭要種‘金皇后’,嫁漢要嫁個政治夠”四句詩歌后面做了標記,并批注曰:“只四句就寫出了雙方的情投意合。”[13](20)在之后的批注中,他多次使用“新鮮”、“風趣”、“妙”等詞匯表達他的閱讀感受,特別是茅盾留在組詩《新塞外行》扉頁上的一大段批注,幾乎成了阮章競詩歌研究中的權威性觀點,被廣為引用。茅盾說:“這一組詩大部分是好的,有清麗的詩,也有豪放的詩。句法有民歌體,也有古典詩體;詩的語言有加工的人民語言,也有文言。形式(句法、章法)上有創造,能自鑄新詞,想像奔放,色彩斑斕……”[13](60)他充分肯定了阮章競在詩歌語言及表現形式上的成功探索和實踐。與此同時,茅盾對郭小川《月下集》的眉批中卻流露出對詩歌語言、句法、音節等方面的不滿與批評,態度鮮明,毫不留情。盡管收入《月下集》的詩歌中有不少都是詩人郭小川有一定影響的作品,比如在《投入火熱的斗爭》這首詩的末尾,茅盾毫不客氣地批評道:“此詩探求新形式,但何以把整句拆開分行寫,有時兩字占一行,有時半句占一行,卻看不出什么規律,全詩押韻也沒有規律。”[13](420)對《致大海》一首,茅盾則在空白處批注:“大凡寫詩,初稿是一氣呵成,音節上的推敲,形象上的琢磨,都在修改時為之。往往一句詩會修改幾遍,或完全推翻原來的意境,另寫新句。”[13](423)這段批語似是在泛泛探討詩歌創作的經驗和體會,卻隱含著對郭小川在詩歌創作時不注重字句推敲的批評。雖然批評對象不同,詩歌形式不同,但茅盾一如既往踐行著他對詩歌藝術性因素的高度重視,顯示出他文學批評理念中恪守的原則和立場。在重讀眉批本的過程中,筆者發現,茅盾作為一個具有深厚藝術修養的文學巨匠,在詩歌眉批中時常發揮想象,巧妙地將中國古典詩歌以畫理入詩、融繪畫于詩情的高妙筆法運用于自己的詩歌點評中,使他的評語充滿表意的形象性,有效地喚起閱讀者的視覺經驗,加深對詩歌作品的理解。這里以對《田間詩抄》的眉批為例作一點探討。田間因抗戰時期創作了詩歌《給戰斗者》而被稱為“時代的鼓手”,他的詩風也被定格在激越短促、鏗鏘有力、富有戰斗性和鼓動力等方面。但茅盾對《田間詩抄》的眉批,卻發掘出田間詩歌詩情與畫意的和諧婉約之美。他評價田間的《漁夫之歌》“深情寄于白描”,稱贊《巴爾干山上》“如泉水淙淙,讀之有清涼之感”,認為《給黑海》“像一叢雛菊,逐朵看,不見特異(逐句看,不見特異)然而整叢看,卻有驚人的美麗。”[13](414-415)對田間詩歌在感情表達上的節制含蓄、語言上的簡約清麗給予了洞燭幽微的審視。眾所周知,茅盾早在開始小說創作之前,就是新文學陣營里很有影響的批評家,他的文學批評從20世紀20年代開始,一直延續到70年代末,對中國現當代中國文學批評體系的形成和發展都產生了極大的影響。已有研究者統計,茅盾一生的著述中可納入文學批評范疇的文章多達887篇,[14]跨越現當代兩個時代。作為一個自成系統的批評大家,茅盾的文學批評自始至終都很重視文本細讀在文學批評中的重要性和不可替代性。重讀《中國現當代文學茅盾眉批本文庫》就會發現,即便是在文學的社會功利性取代了文學審美風格的多樣性,且文學批評生態已不太健康的20世紀50—60年代,茅盾依然以孜孜不倦的態度,堅持把文本細讀作為他文學批評中不可或缺的基礎。他隨讀隨批,以眉批的方式記錄下來的文學感悟,在半個世紀后的今天,仍然閃爍著一個大批評家的真知灼見和不朽的文學情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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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藺春華